——题记
冯友兰先生把人生分为四种境界。最低的是“自然境界”,在此境界中,人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,行为没有目的;其上是“功利境界”,在此境界中,人意识到自己的存在,但仅此而已,他的一切行为都以利己为准绳;再其上为“道德境界”,这时人不仅意识到自己的存在,还意识到他人、社会的存在,人的行为要以道德为依归;最高者为“天地境界”,至此,人不仅意识到他人、社会的存在,他还意识到整个宇宙的存在,他是宇宙的一部分,与宇宙融为一体。
譬如说教书,他不是看到人家都在做事,自己为了有件事做而教书,也不是为了衣食无忧、养家活口而教书。既然教书,他就会尽其所能把书教好。他教好书不是出于道德强制,良心压迫,觉得书没教好对不起学生,对不起家长,对不起国家。这些道德意识已融入他血液之中,充乎其五脏六腑每个毛孔每个细胞之内。教书是他生命的一部分,而不是外在于他的客体。这时物与我之间的那堵墙已轰然倒塌,二者合而为一。书教好了便喜悦,没教好便沮丧,就像口得美味便欣然,手触炭火便灼痛一样。
在此境界中的人,他不用劳精神,更不用费心机,开口便是“语录”,尽管他的话不一定华美,不一定警策,可能还有些磕磕绊绊结结巴巴;抬头便见“南山”,尽管他之悠然所见并非可餐的秀色,如画的风景;举步便成行为范本,尽管这一步是那么微不足道,且不说不能震惊世界,就是引起路人关注都不太可能。
他是凡人,也是超然于世俗凡尘之上获得高度自由的圣人,孔子是其最著名的代表。
孔子七十岁后,无论是在大庭广众之中,还是在暗室独处之时,一举手,一投足,不思忖,不斟酌,率然而发,无一不得体,无一不恰当,因此老人家不无自豪地说他行事“随心所欲不愈矩”。“不愈矩”,说明他是一个遵守社会规范的人;“随心所欲”,说明他虽然行事有所遵循,但在精神上他已摆脱种种束缚,获得高度自由,已臻于所谓“海阔凭鱼跃,天高任鸟飞”的境界。
像孔夫子那样“随心所欲不愈矩”,我们凡夫俗子诚然一时难以企及,但如果我们不“随心所欲”,如果我们遇事三思而后行,要做到“不愈炬”,不能说是件多难的事。扔纸屑时思一思路旁放垃圾桶是为什么然后决定是否“举手”,至道口时想一想路上亮红灯是为什么然后决定是否“投足”,这有多难呢?我们思了,想了,甚至在灵魂深处斗争了几回,挣扎了几番,如果我们作出的决定是正确的,那么我们就是好人,善人,进入所谓“道德境界”的人。冯先生称这样人为“贤人”。
人们常将圣贤并举,其实圣人和贤人是有差异的。这差异很微妙,就存在于举手投足之间,在此期间,不思不想便“举”“投”得当的是圣人;思一思想一想,“举”“投”也得当的是贤人。
成圣人不易,做贤人不难。登高必自卑,致远必自迩。想成圣人,就从贤人做起;要做贤人呢,就从举手投足开始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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