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决之人有犹豫之日,忠贞之臣有彷徨之时。
曹操征高干值冬末春初,有《苦寒行》一首叙其经历感怀。“北上太行山,艰哉何巍巍!羊肠坂诘屈,车轮为之摧”,叙行军之艰难;“树木何萧瑟,北风声正悲。熊罴对我蹲,虎豹夹路啼。溪谷少人民,雪落何霏霏”状环境之恶劣;“迷惑失故路,薄暮无宿栖。行行日已远,人马同时饥。担囊行取薪,斧冰持作糜”,记生活之困苦。面对此情此景,曹操联想到《诗经》写行役之苦的名篇,不禁浩然长叹“悲彼《东山》诗,悠悠使我哀”,对长期征战不得归家的将士寄于深切的同情。面对艰难困苦,他脑海会不会闪现“下定决心,不怕牺牲,排除万难,去争取胜利”之类的励志名言呢?也许吧。但他没有表现那般昂扬的激情,这激情自有最终荡平高干割据势力来说明。他毫不掩饰地记录了得胜之前曾经流露出的一缕思归畏难情绪。作为最高统帅,他竟然不怕下属测度其信心,慨然叹道:“我心何怫郁,思欲一东归。”年轻时读诗至此,联想到他《让县自明本志令》中的话“于谯东五里筑精舍,欲秋夏读书,冬春射猎,求底下之地,欲以泥水自蔽,绝宾客往来之望”,一股苍凉的命运之感掠上心头,不禁眼眶一热。曹操创造了历史,历史也选择了曹操。他在江湖之中,老虎背上,不能撑也得撑,不想为也得为。《菜根谭》里说:惟大英雄能本色,是真名士自风流!片刻的犹豫彷徨丝毫不影响他形象的高大伟岸。
杜甫一辈子忠君爱国,志存高远。因其耻事干谒,以致老大无成,居然濩落,见“蝼蚁辈”“随阳雁”自营巢穴,各谋稻粱,坐高堂,骑大马,醉醇醴而饫肥鲜,他真的心如古井,不泛一丝涟漪吗?也不是。他说:“非无江海志,潇洒送日月。”看来他也犹豫过,甚至动摇过,但“葵藿倾太阳,物性固莫夺。”一时的迷茫丝毫无损于他贞臣义士的光辉!
后世英雄之作,虽内容善莫大焉,但动人心弦反不及此。何者?“大我”挤压了“小我”,只见伟人志向而不见常人情怀:此其故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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